余明泽饰演的“皮金”
“幺女,把板凳摆起,皮金我要你从板凳底下钻过去,又钻过来。”
戏台上,满脸童稚的皮金媳妇,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板凳,要刚从赌坊里面回来的丈夫“皮金”,顶着点燃的油灯,从两根板凳下钻过去又钻过来。
“钻嘛,钻嘛。”皮金满脸的无奈,又无力反抗,他将油灯放在头顶,原地趴下后,昂着头,从两根条凳之间穿过。
一起一伏,碗里的烛火一明一暗,皮金头顶碗里的烛火刚好与条凳擦肩而过,考验的是演员的基本功。“好不容易”钻过了条凳,站在一头的皮筋媳妇继续叉腰:“又给我钻过去。”
皮金继续哭丧着脸说:“钻嘛,钻嘛”。
说完,头顶上的碗开始微微抖动,从先前的头顶部分,慢慢地挪动到脑门处,掌握好这一重心,躺着从地上移动着钻过两张板凳的下方。
这是川剧《皮金滚灯》中最精彩的表演片段,台上表演滚灯的孩子叫余明泽,今年11岁,是九龙坡区白市驿镇驿都实验学校的学生。在不久前举办的第二十三届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活动中,余明泽凭借滚灯绝活喜获“金花奖”。
作为一门传统艺术,川剧与这所学校的结缘足足9年,学校如今每周都有川剧课上,余明泽的故事人生或许就能折射川剧带来的无限魅力。
余明泽表演滚灯
上台表演不怕就怕见记者
采访的地点定在学校的川剧排练室,这是一间多平方米的大教室,四面都是镜子。
“余明泽,快来,记者阿姨来了。”30岁的廖梅老师,是驿都实验学校的川剧专职教师,也是余明泽的川剧指导老师。
很快,余明泽从教室里“飞”进了排练室,但很快又消失在记者的眼前。
“人呢?”记者问。
“躲起来了,我喊他。”说完,廖老师指着一面镜子背后的影子说:“快出来,怕啥子嘛。”果然,镜子后面的一个脑袋探了出来,然后又缩了回去。
“快来,都拿了大奖还不好意思吗?”记者也跟着招呼他,但他躲得更严实了,最后还是廖老师拉着他,他才不好意思地走了过来。
说话会脸红、见到陌生人不好意思,11岁的余明泽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之前我为了演滚灯剃了光头,那个时候更不好意思。”
但油彩一上脸,孩子立马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瞬间活泼了起来。
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甚至有几分无奈,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余明泽就像换了一个人,尽情地绽放自我,把所有能用脸表现的表情,全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余明泽的妈妈罗女士告诉记者,孩子的性格比较内向,以前丈夫和她想了不少办法,都没能解决,没想到演了川剧后,孩子性格有了很大的改变。“这是对于我们家长来说,最大的收获。”
余明泽在表演
为练滚灯碎碗烫伤自己是常事
余明泽就读于驿都实验学校六年级四班,三年级的时候,他第一次从课堂上看到了川剧的魅力。
廖老师是余明泽的川剧老师,整个课堂里,老师“咿咿呀呀”地唱着,孩子们也跟着唱。但不久,廖老师就发现这些孩子里面,还有不少人有很强的表演天赋。
余明泽就是其中之一。
童声时期的余明泽,唱腔不算同龄人中最好的,但表情绝对丰富,脸上油彩一画,说哭就哭、说笑就笑。于是,廖老师就把他和川剧名篇《皮金滚灯》中,那个狡黠、泼皮的主人公皮金联系在一起。“要不,你就演皮金吧?”
余明泽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了演好这个角色自己将来要付出多少努力。
廖老师带着余明泽看网上比较经典的《滚灯》视频,遇到有川剧表演的时候,廖老师还会带着他到镇上的川剧院去看看别人表演。
第一关就是剃头,余明泽是个文静的孩子,突然剔成了光头,多少有些不适应,望着镜子里几乎不认识的自己,小家伙摸了摸头,傻笑。
表演滚灯的碗是货真价值的土碗,第一次顶在脑袋上,别说走动,就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你要顶着有蜡烛的油灯碗钻板凳、还要转圈圈,这才是起步。”廖老师鼓励他说。
每天回家,做完作业的余明泽第一件事就是顶碗,慢慢地,顶着碗的他可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走圈圈了,“啪”,一不留神,碗摔了下来,碗碎了,蜡油烫得小家伙的肩膀红红的。
老师和家长都说,余明泽为了练好滚灯,摔碗,或者烫伤自己是常有的事。
廖梅老师和来校指导川剧的沈铁梅合影
正钻反钻抖碗练的是心得
《皮金滚灯》这部戏时长大约8分钟,在三分之二的时间里,余明泽都要头顶一只点燃蜡烛的瓷碗,做出扭动、钻爬、跳跃、吹灯等高难度动作。这对于一名12岁的孩子来说,是一场力量、技巧、心理的多重考验。
一开始,皮金就得顶着一只碗开始正钻,正钻,也就是身体趴在地上,头顶着灯钻过两条板凳。钻过去后,碗不得沾手,原地又要用反钻功夫,把碗一点一点地从头顶移到额头处,然后躺下,整个人的脖子要完全立起来,顶着这只燃烧的碗,再次钻过板凳。
起初,碗与板凳发生碰撞、自己掌握不好重心,都是常有的事。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两个月的时间天天顶碗训练,余明泽发现,之前那只不听话的碗,终于不再乱跑,也能在自己脑袋上自由的转动了。
余明泽还记得表演节目的那天,台下坐满了观众,相比生活中的他,台上的小余早就把自己当作“皮金”了。他丰富多彩的面部表情、表演滚灯时的技巧,赢得了台下观众阵阵掌声。
“后来说我拿了金花奖,我还是有点惊喜。”余明泽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九龙坡区文联有关人士介绍,小梅花荟萃“金花奖”是少儿类川剧表演艺术的最高奖项。
记者邀请余明泽给大家传授表演心得,他想了半天,说:“只要肯下功夫,都能练得好,我也是才晓得,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不容易。”
孩子们用川剧唱腔唱古诗词
为何会选择川剧作为学校的必修课?这与当地的川剧缘有很大的关系。
九龙坡区文联主席胡宗伦介绍,作为成渝古道上的重镇,白市驿的川剧有很深的群众基础,那时过往成都的商人都会选择在白市驿歇脚,川剧的表演也就有了观众基础。
另一方面,驿都实验学校作为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在传承上,相比只有小学或只有初中的学校来说,更加连贯。
廖老师向记者展示了三本该校编写的校本教材,从一年级开始,孩子们就接触川剧,有趣的是,他们接触的川剧不唱名篇名段,唱的是老师自己编曲的唐诗和宋词。
以一年级的教材为例,这本《学川剧》的教材共分5个单元,选择的都是《咏鹅》、《猴子捞月》、《滚灯》等传统诗词、故事,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把孩子们一步步代入川剧的殿堂。
三年级以后,校本教材的内容就会更加丰富,不但引入川剧的历史,还把绝对大多数小学阶段要学习的古诗词,全部以唱的方式,编写到教材里。记者注意到,包括《凉州词》、《天净沙·春》、《枫桥夜泊》等诗,都被赋予了川剧独有的唱腔。
说完,廖老师就给记者展示了一段《早发白帝城》,“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注意了哈,唱‘啼’的时候,川剧是‘dí’这个音,莫发错了哈。”廖老师坦言,川剧以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调五腔为特色,要掌握好发音,真还需要孩子们去用心感受用心领悟。
校本教材
学川剧写作有感觉历史更丰满
不少家长担心,学习川剧对学习会不会有影响?9年的验证效果证明,不但没有影响,反而还推动了孩子们的学习。
余明泽告诉记者,以前,他在描写撒泼打滚等类似行为的时候,脑海里面只有“哭哭啼啼”、“又打又闹”,但自己表演了“皮金”这个人物以后,再来写同样的文章,“拎着耳朵”、“席地大哭”、“面露狡黠的目光”这些细节描写的词语可谓信手拈来。
更可喜的是,以前学过的诗词,可能一两个学期就忘了,但现在变成了川剧,没事儿的时候哼上两段,“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随着采访时间的推移,记者和余明泽也逐渐熟络了起来,“你给我表演个孙悟空吧?”记者提议。
他欣然答应,于是右腿单腿站立,左腿搭在右腿上,身子微微弯曲,右手扶额,两只眼睛突然四周不停地张望,像极了《西游记》中六小龄童扮演的那位孙悟空。
“怎么那么像?”记者表扬余明泽,他也不吝啬给我说出一点秘密:“我回家要看《西游记》,还要看川剧里面那些孙悟空的动作是怎么做的,模仿的次数多了,就像了。”
廖老师告诉记者,学会模仿,是川剧带给孩子最大的启发,模仿唱川剧、模仿动作,体会得多了,写作上面,也自然手到擒来。
余明泽扮演孙悟空
新闻延展:
传统文化走进校园,激发学生兴趣是根本
驿都实验学校被重庆市川剧院授予“川剧艺术培育基地”,中国剧协副主席、重庆市川剧院院长的沈铁梅亲自为学校授牌,并且到校指导孩子们的表演,对这所学校的川剧苗子的培养,寄予了厚望。
带进课堂容易,但要带出成果却并不轻松。
最初,学校没有专职的川剧老师,就邀请镇上喜欢川剧的票友来教,没有教材,这些票友就用以前师傅带徒弟的方法来教,而且每个人教得还不一样,学生学的知识就不规范、不系统。
年,毕业于原四川省川剧学校的廖梅来到驿都实验学校,成为一名专职的川剧老师,作为一位家传川剧的爱好者和继承者,唱川剧已经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我们都担负着要把它传承下去的重任。”之后,这门课程逐步以课本、游戏、唱段、表演等形式,在学生们的课堂上固定下来。
据了解,为了激发学生对川剧的兴趣,学校1-6年级每周开设一节川剧课。
该校一位负责人表示,学校编排参演的节目,已连续三年在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上获得大奖。其中,年《川剧集锦》获编排类最佳集体节目奖,年《白鳝观景》获传承类最佳集体节目奖。今年《皮金滚灯》获个人项目金花奖,这是学校在川剧传承发展中的又一次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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