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见解不用辩论的语言来论证,而要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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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现成剧本的主题思想,主要是戏剧评论家和舞台艺术家的工作。他们要从有血有肉的形象中,发掘剧本的思想含意,作为评价和再创作艺术形象的依据。我们剧作者的工作与他们正好相反,不是从形象抽取思想,而是把思想诉诸形象。要研究我们的思想倾向应该如何在剧本中体现出来。作者的见解不要用辩论的语言来论证,而要通过剧情的进展自然地流露,是从艺术的客观规律出发的。艺术欣赏不同于理论教育,虽然两者都说道理,但前者要用形象来说,后者要用概念来讲。

在艺术中,把道理直说出来,貌似直接、明朗,认真负责,却恰恰是一种消极作法。让思想自然流露,引起观众思考、领悟,自己得出结论,道理方能深入人心,有说服力,这才是加强艺术功能的积极态度。戏曲特别尊重观众的想象和创造,所以最讲含蓄诱导,最忌生硬说教。全部《西厢记》中,没有一句点出圣贤礼法的虚伪和顽固。老夫人赖婚,叫莺莺、张生兄妹相称,莺莺只是愁锁双眉,张生只是闷饮苦酒。二人大胆结合,也没说我们这是反抗行动。老夫人逼张生去赶考,长亭送别,莺莺只不过叮嘱张生,得中不得中早些回来,也没说我要爱情,不要功名。尽管作者不说,观众却不会停止思考。从张生、莺莺、红娘和老夫人的行动中,观众完全能够领会作者的深心,得出和作者基本一致的结论。

越剧《祥林嫂》里,没有一句台词直接点出人吃人的社会制度。祥林嫂最激烈的语言是“抬头问苍天,低头问人间”,她问的是究竟有没有灵魂,有没有地狱?也没问到底是谁吃了我?这个问题观众自己会问,不用别人提示。从祥林嫂-生悲惨的遭遇里,观众会找到正确的答案,加深对封建宗法制度本质的认识。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幕后合唱里,作者也没有点题。当祥林嫂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带着觉醒的怀疑倒毙在雪地里,爆竹声声,鲁四老爷们打拱道贺,全剧就要结束时,有两句幕后合唱,按照常规是可以痛快点题的,但唱词却是:“百无禁忌贺新禧,一片升平笼大地。”我们深深感谢改编者的克制。如此结束,保持了原著含蓄凝练的风格,引起我们更深的思索和回味。

主题思想的表达最好能留有余地,让观众咀嚼回味,持续思索。越想越广,越想越深,即所谓“余音缭绕,三日不绝。”长亭送别,张生孤身单骑,走向夕阳古道。不得中不能归,前途茫茫,哪堪预料?况钟为民平冤,自己有何下场?是福是祸,尚未可知。这类结局都能牵动我们,对人物和社会制度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作深入的思索。正是作者意有末尽,才使观众长系情怀。在明代传奇中,作者常喜欢强加一个团圆结局,有时倒削弱了剧本的思想意义。

但是,主题思想在表达上的含蓄隐蔽,决不等于主题思想本身可以含混隐晦,在这里还必须说明,剧本的主题思想的高度,和剧中人物的思想高度并不是一回事,决不能混同起来。形象所启示我们的真理,是作者的认识,并不是剧中人物已经达到的认识。林彪、四人帮炮制的“根本任务论”,把英雄人物是否高大完美作为评价作品的唯一标准。且不说他们的英雄是虚假空洞的人物、篡党夺权的丑类,单就理论上说,抹杀人物思想倾向和作品思想成就的区别,也是十分有害的。归根结底,人物的思想能够体现作者的意图,却不能直接代表作品的主题思想。

主题思想的体现,除了要自然而然的流露,还要在剧情的发展中逐步地揭示。恩格斯说得愈隐蔽愈好,也就是不要让观众一眼看穿、一览无余。要像剥笋一样,一层一层,逐渐剥开,最后才让观众领悟作者的深意所在。孔尚任的《桃花扇》,开始写的是清流名士侯朝宗和秦淮歌妓李香君的爱情,他们的结合是在国家危难之中。我们看到这两个人物拒绝误国权好的收买,不肯同流合污,表现了高尚的情操,但还看不出作者的真正意图。及至侯朝宗投奔史可法抗清失败,南明小朝廷醉生梦死,李香君备受欺凌,痛骂国贼,避兵祸于尼庵,国破家亡,二人重新相见。

我们这才逐步领悟,作者是在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所谓“桃花扇底送南朝”,是借李香君的扇子,写南明的复灭,抒发作者的爱国情怀。欧阳老改编的话剧本,强调了民族气节的对比。在历史的危急关头,封建知识分子竟不如青楼弱女经得起考验。这一寓意,也是在戏的结尾处,两朝应举的侯公子,在香君面前,脱去风衣,露出清装,这时才强烈地显示出来。又如川剧《拉郎配》,台上的故事是几家人为女儿抢新郎,戏看完了,我们方才彻悟,一场喜剧有着严肃的主题:皇家强选宫女给人民造成多大的灾难!

有层次地逐步地揭示主题思想,并不是故意藏头露尾,叫人猜谜。这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任何矛盾的发展,都是从量变到质变,逐步上升,逐步激化,其意义也是逐步显示的。人们的认识,也是由表及里,由此及彼,从感性到理性,逐步深化的。所以一个戏的主题思想,应该随着戏剧情节的进展,按照观众认识的顺序,逐渐显示出来。当矛盾发生质变、戏剧到达高潮的时刻,主题思想应有最有力、最明彻的体现,以促使观众的认识产生新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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