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地大物博,万平方公里,由南到北,由西至东,可以说是各有的风土和人情,秦始皇统一中国开始,虽然“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但是即便当时开始有统一的官方语言,依然不能杜绝各地方言的存在。我不知道古代有没有普及当时所谓的通用话即类似今天普通话的要求,至少今天的普通话的形成历史并不长,每个朝代都是有他的官方语言,因为文字的大体通用,其实交流还是多方面的。贺知章说:乡音无改鬓毛衰。离家再远,哪怕入乡随俗,最后归来,还是记得当初的乡音,还是那么亲切。这大概就是方言的魅力。
在全国众多方言当中,四川话一定是非常有特色的存在,而泸州作为四川的一部分,泸州话又在四川方言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地位,它又很多川话里的共同特点,又具备本地属性,还保留了古汉语的声调和一些用法,实在值得我们研究。
另外,泸州市是历史文化名城,文化底蕴深厚。先秦设治,明中叶即为全国三十三个商品经济发达城市之一。山川形胜,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长沱两江在此交汇,南来北往客商云集,为当今四川第一大港口城市。自明清以来,历经几次大移民,形成颇具特色的泸州方言。值得我们一探究竟。
可能作为泸州人看到这篇文章会觉得奇怪,天天说着泸州话,本乡本土的,还需要研究了解吗?难道还有什么不懂呢?恰恰因为时代的变迁,泸州方言属性虽然声调变化不到,但是很多土话用法在慢慢改变,甚至在逐步消失或被遗忘,虽然这是历史发展阶段的一个必然,然而对其不理不问,却是对本土文化的淡薄和不负责任,当然这是一个系统的工作,不是三两篇文章就能讲透彻的,江阳沽酒客因为一直致力于本土文化研究,觉得有必要跟大家来分享,今天我们就一些泸州土话里对一些行业的称谓进行讨论,或许能给对进一步了解自己的家乡历史起到一定作用。
方言和普通话并存其实并不冲突,普通话是一种规范的沟通语言,它便于全国各地的人在一起交流无障碍,而方言是一种自然语言,它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和乡土情结,而且普通话其实也是在多地方言基础上发展出来,今天你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自然可以加分不少,但是如果你失去了地方方言的能力,那么无疑就是遗落了这个地方多年积淀的历史、文化、习俗以及有关它城市特征的方方面面,这是普通话万万不能达到的。
所以一个地方的方言即这个地方的生活、习俗和历史的体现。比如接下来你看到这些泸州方言土语,对一些行业的称呼,就可以看到它有趣的一面。
吆(也做幺)黑鸭儿——(吆,阴平。黑,入声。鸭,入声。鸭儿两个字不是儿化韵)民国时期的茶馆里的幺师(跑堂、堂倌、服务员)因为提的炊壶是烟子秋(泸州话即熏之一)黑了的,而且像提个鸭子,所以“吆黑鸭儿”成了么师的别称。但是今天讲的‘幺’(赶)鸭儿则不是这个意思。前者谈的是一种职业,而后者则指在末尾或者考试成绩垫底。邀鸭儿的今天还是一门职业,农村还有少数人赶鸭子到处走,搭棚子,如同牧羊人一样。但是鸭子也需要最后面有人赶,泸州话幺跟赶类似,也是最后,后来反而形容最后了。
幺师——(两个字都读阴平,有人写成么是错误的)也是民国之前对餐饮业服务员,泸州话通称幺师。有人认为“幺师”是贬义,幺有最小和最细的意思,泸州人爱叫自己的子女幺儿、幺乖,称呼小孩子叫细娃,幺儿之类是昵称,但是细娃带点不屑,所以幺也让人觉得除了喊自己娃儿,不太好。
但是各位应该注意到,这里还是给“师”,就是一种尊称,只不过加上一个“幺”字,表示排在老板、掌柜之后的师傅。“跑堂”不属于方言,泸州话也有这样称的。但当年茶馆幺师没有人叫“跑堂”,原因恐怕是茶馆头提起炊壶跑不得,开水可能会烫到客人。还有就是“跑堂”才带贬义,而茶馆特别是袍哥堂口的“茶社”的幺师,在袍哥里面是地位较高的老幺,别看在幺排,一般人还不用甩账给面子,地位不低,所以只能称“幺师”。
锅儿匠一一(锅,阴平。儿,阳平。匠,去声,非儿化韵)餐馆掌灶厨师的方言称谓,厨师分工不同,把掌灶也就是掌锅儿的同掌墩子的区别开来。泸州凡是沾匠的多数是劳碌命,也辛苦,当然除了那种油盐不进的四季豆类型的“嗷卵匠(犟)”,容易挨揍以外。其他匠人还是比较正常,也是有一门手艺吃饭的意思,当然带匠的被尊重的也不多。木匠可能好一点,据说有鲁班术,一般不好惹,但是其他什么石匠、瓦匠、甚至有一段时间本该受到尊重的教师先生也被叫做教书匠,地位可见一斑。
墩子匠一一(墩,阴平。子,上声)泸州方言称餐馆厨师中负责切菜配料的厨师的称呼,因方言称切菜的案板(墩)叫“墩子”,所以叫墩子匠。泸州老一辈的厨师又叫厨子,有本事的还是多,而且带徒弟形成自己的圈子,老师不会一下把功夫都交给你,要想成为真正的厨师全挂子,还是磨练许久,从厨房打杂开始到掌灶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不像今天,学了半年就敢开馆子,如今说泸州菜,很多人嗤之以鼻,也是快餐时代的悲哀,大家都慌着挣钱了,结果水准大跌,也不知道这个后果到底谁吃亏。
灶蚂儿——(灶,去声。蚂儿,马上声儿化)锅儿匠的别称,过去的大土灶多缝隙,里面常常藏有叫叫儿(蟋蟀),泸州人把灶头上的蟋蟀既叫做叫叫儿,又叫做灶蚂儿,把锅儿匠喊成“灶蚂儿”,有调侃的意思。所以从另外的角度来说,行业要想受到尊重,还是得有真本事才行。当然泸州民间调侃是地方特色,不见的就是瞧不起人。
坤角——(坤,阴平。角,入声)戏班的旦角。传统称男为天,女为地,八卦中乾为天,坤为地。故旧时婚姻文书中有“乾造”“坤造”之说。戏班角色中称旦角为坤角,本来不是方言,只不过泸州人认为有贬义,把它引申出来成了一句骂人的方言,比如:“你这个烂坤角!”而且不限于骂女人,骂男人也这样骂。今天这个话已经没有人说了,只是提出来告诉大家,今天的非遗川剧京剧也好,国宝国粹以后,以前做艺人其实地位卑微,就是大红大紫也是被人捧起的,不谈艺术,戏子地位在古代就不高。
泸州水陆码头,跑滩卖艺的多,泸州川剧在历史上,不仅仅有泸州河的流派,而且有高腔窝子和川剧窝子之称,在过去泸州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哪怕不识文断字,但是对戏剧迷恋的人很多,所以当年来泸州的外地戏班,如同相声演员在天津撂地一样,群众这关不好过,过了名气和名利就来了。
但是依然有很多逃不过被玩弄的命运,而且戏子是入不了袍哥的,被称为下九流,当然后来袍哥乱套了,也有戏子嗨袍哥的。
打杂师一一(打,上声。杂,入声。师,阴平)泸州话指戏班子、剧团负责道具、场务工作的人叫打杂师,因为他们不是上台的演员,而是做配合演出的杂务。“打杂”其实不是方言,而“打杂师”就成了方言。而且泸州人还把它引申出来用到很多地方。比如遇到一件非常巧合的事情,往往说:“当简直是打杂师安顿好了的!”就像是戏台上的演员要啥子东西,讷(那)个东西马上就出现在他的手边一样。
这个打杂师不晓得要好“灵醒”,好有眼力和执行力的一个人。
唱依唔呀一一(唱,去声。依,阳平。唔,上声,呀读牙,阳平)指曲艺演员中唱清音的演员。因为清音尾调中常常有“依唔呀……”出现,所以有这样的喊法,带贬义。泸州话当中,常常用人的职业来指那个人,特别是对演艺、曲艺界的人,往往说准书”“李金钱板儿”等等,听的人也明白。当然久而久之这些人也没有留下自己真实姓名,北方说戏大过天,我们这边是有了职业忘了自己,也是一个道理。
淮书儿——(淮,阳平,书儿化成一个音,阴平)泸州人称评书为“淮书”,原因恐怕是最早由江苏淮阳地方传过来的这一曲艺形式,所以称为淮书儿。今天泸州城里六十岁以上的男人,恐怕很多都听过淮书儿。当然也有人说是怀书或者坏书,怀书的解释是说书人不看书,把书记在心中,心怀里了。第二个坏书呢?意思当年说“淮书儿”,有长袍短打,公案,也有一些荤元素在里面,总之女人孩子不能听,怕学坏,所以这么说,当然这三种目前都是一种考证,没有定性,但是把评书叫做“淮书儿”这个事情,沽酒客多方查找,四川其他地方有评书但是没有“淮书儿”的说法,可能也算一大特色。
如今泸州没有人说这个了,可以说算断层了,当年著名的淮书艺人有曾子剑、徐荣安、王少臣、钟麻子等一大批。特别是钟麻子,在泸州很有名,酒城星期刊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还有一篇文章进行了报道。淮书不仅是指这个曲艺形式,也是称呼。提起来,人们往往是说“曾淮书”“徐淮书”,而不提名字,泸州土话读成“怀声儿”。但是,近年来也有人指出,“准书儿”应是“回书儿”之误。泸州方言承续古汉语发声较多,古时的章回小说,泸州人加以借用并儿化,就把评书说成了“回书儿”。
为其这个事情,沽酒客还曾经私信过李伯清先生,估计人微言轻,李老师也忙,没有回复。个人倒是希望泸州有人能捡起这门艺术,会讲话的人多得很,但是能把几百人同时吸引着,甚至更多,这样的人才相当稀缺,泸州要是能出个这个人们,不用走远了,四川和西南都有市场,不用担心语言障碍。
另外泸州老一辈称呼医生还有叫太医的,一般外地人不知道,还以为泸州出了好多御医,其实是泸州人把古代官家称呼,用到了民间,当然主要还是老中医或者卖草草药,继而还成为骗子的一种别称,大约是因为,庸医误人也算一种诈骗,或者被骗了如同给你吃了迷魂药的缘故。
总之泸州民间方言里的各行业的称呼不胜枚举,由于时代变迁职业消亡,也有的慢慢失去意义,或者用作它意,再加上,今天普通话的普及,已经城市化在去本土气质,这些东西就慢慢被后来的泸州人,特别是年轻一辈不知道了。比如搞迷信的叫端公、药猫,比如以前泸州船上工作的人叫青龙,比如喊农民叫“弯脚杆”“土老坎”(当然这样是侮辱人的话不可取了)等等,如果有兴趣还可以慢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