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城从老坎客栈到李伯清,嘴狡的四

从老坎客栈到李伯清,“嘴狡”的四川人就这么real

文/阿斗

四川方言火了,火得连四川人自己都有点“清不到魂头”。在知乎上输入四川话,你就会看到无数来自外地人的疑问。“为什么四川话一出口,总是感觉很萌,很喜感?”“为什么我一听四川话就想笑?”......尽管在四川话的故乡,袍哥人家们并不认为自身有什么萌点。

但毫无疑问,四川话已经成了语言界新的宠儿,甚至有直追东北话的趋势。川渝方言,就如日本的“关西腔”、大不列颠的“苏格兰口音”,似乎天生便蕴含着喜剧的基因。这一切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今天,让我们回到这一切发生的前夜,抚摸一下这片“幽默诞生”的土地的脉络,来看一看这一切的发生是必然,还是偶然。

“嘴狡”四川话,点亮你的节奏感

在四川人的思维导图中,语言是所有生活艺术的起点,押韵、措辞、声调,节奏把控缺一不可。话多嘴硬在天津被称为贫嘴儿,在四川则被冠以“嘴狡”之名。

他们是battle界的王者,讲究的就是流水行云,口条顺。在四川人的对话中,夹杂着喜剧气质的王者风范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方言激活的不仅仅是大脑深处的某个记忆片区,还有灵魂深处最真实,最完整的自我。当四川人狭路相逢的某些瞬间,旁观的外地少年总是会怀疑他们在唱rap!

四川本土rapper谢帝

有多少人的节奏感是被四川话点亮的?我想从李伯清到马思唯、谢帝都有发言权。经历丰富的老成都会知道,四川话不仅能提供绝对满足感的听觉盛宴,它还是启发欢愉生活的空间站。已故的四川方言的权威之一、四川大学文新学院教授崔荣昌在《四川方言与巴蜀文化》一书中,就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四川方言形成,它和所有伟大的艺术品一样,拥有着复杂的身世背景。

毕竟单一往往意味着瑕疵;而交流则是通往珠穆朗玛的登天梯。从秦汉到元代,巴蜀语言一直受到北民南迁的影响,处于北方话的氛围之中,如今的四川话也属于北方方言语系。在此基础上,再加上“蔑条子”“打牙祭”“乱弹琴”等四川话本身从古蜀语言、川剧、文学、民俗风情中继承的川味表达方式,才汇聚了如今四川话这道丰富多彩的语言饕餮。

语言是艺术表达的基础,而艺术则是生活方式的投射。探究一地文化语言的脉络,永远离不开其本土的艺术表达,一如勇闯天涯离不开起子,点八的中南海离不开打火机一样。四川方言的幽默与其背后四川人的精神内核在一部又一部的经典四川方言剧中彰显得淋漓尽致。

四川谐剧代表人物:沈伐老师

老坎客栈:四川的老人与海

提及四川方言剧,不谈《老坎客栈》便如同谈及威士忌却忽略了杰克.丹尼一样浅薄。《老坎客栈》之于四川方言剧,犹如《教父》之于美式黑帮电影。

横跨全剧的一种在苦难日子里戏谑的精神。《老坎客栈》的时代背景,基本与《让子弹飞》相同。在那个时代,军阀横行,烟土泛滥、暴力与枪支成了唯一通行的语言。生活在街头的人们看不到希望,即使是孩童也不得不早早地进入社会,从事鸦片贩运,寻求暴力帮派——哥老会的庇护,他们都自称“袍哥”……请不要跟我谈什么西海岸匪帮,我觉得如果袍哥玩地下可以比它还港,不就是枪吗,不就是“货”吗,谁还没有嘛,难道?

解放前天回镇袍哥聚会

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这部电视剧的开始到结束,客栈的老板却始终是一张笑脸,而且是一张忍不住的笑脸,当他遭受胁迫时,他的选择是笑着不低头。

年代久远的马赛克画质---《老坎客栈》

这和同样讲述那个时期的名作——《茶馆》是两个迥异的创作思路,而在思路背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地域文化。相较于皇城脚下的苦瓜脸,四川人的选择是对这样一个最操蛋的世界,还以一个最操蛋的笑容。所以在我的心目中,这部并不那么出名的剧,能在川话电视剧里面排前三,即使是和哈儿司令、耙耳朵这样的殿堂级作品一起。因为这里面有最桀骜的精神。或者说其实地下文化的精神内核,和这部电视剧想表达的是一致的。Tupac的那首歌仿佛是为老坎而唱,“在我葬礼请不要哭泣,请给我来上最躁的音乐!”他不需要悲伤。“thuglife”近几年来很火。thug直译过来就是恶徒,悍匪。

我从不认为这是一个坏词,它并不代表欺软怕硬。thuglife是指在恶徒一样的生活面前,就这样直挺挺恶狠狠地跟那儿永不屈服。就像面对大海搏斗却只捕获了空鱼骨架的老人。他当然失败了。但是我觉得,这TM就是reallife。

傻儿司令:有一个可爱的胖家伙

如果说老坎是见了皇帝也不肯低头的硬派朋克。著名巴蜀笑星刘德一老师饰演的哈儿师长则是被日军打得只剩周幺鸡,也要拉起川剧,输人不输阵的现代荒诞派大师。

傻儿三部剧(傻儿师长,傻儿军长,傻儿司令)把川军“闲时军阀,危是英雄”的形像刻画的入木三分,特别是那句“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成为了无数盆地小孩童年的口头禅。从打劫自己家济贫,到街头卖牛屎,再到生吃麻将,阵前唱戏....在那个可爱的胖家伙身上,有着一股独属于四川人的戏谑精神。

四川人就是不想细心筹划然后去计算出一个胜天半子的结果,四川人只想要对天竖一个大大的中指。你胜了又怎么样?还不是TM我最牛逼。是的,川军并不完美,在这一点上他们和我们每个人一样。因为武器实在短缺,他们还打劫过阎锡山的军火库。我不准备在这些事上面掩饰什么,因为这就是真实的战争。川军血战的历史,已经证明了,他们是真正的男人:“无川,不成军”。

在这样的热血背后,加上一句“让日本人打过来,沦为亡国奴不说,老子连汤元都吃不匀净、麻将都打不成啰!”的笑谈,则使得一份庙堂之上的悲壮变得市井而亲切。

李伯清:李老师的嘛,随便屙嘛!

一身戎装的傻儿司令不会问你喝三花还是素茶。戴毡帽的老坎也不会拍着胸脯说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没有哪句台词是万能的。但如果要用一句为所有四川方言剧定下一个基调,那一定非“不存在”莫属。

“不存在”是四川人“提劲打把”的基础,也是酒桌上、茶馆内的社交礼仪。然而真正将这四个字的精髓表达得淋漓尽致的那个人叫作李伯清。不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很难理解,一个斤的70岁老头何德何能被九千万群众视为男神,走在四川任意一个厕所都能享受“随便屙嘛”的待遇。

“无论我们现在屏幕里的是贾斯汀.比伯还是杰森。斯坦森,但有一种心动只有李伯清能给。”有人说,李伯清的评书艺术主要有两个特点,一个是他的段子市井之中见辛辣,郭德纲听了会流泪,于谦听了会忏悔。还有一个特点是很多外地人都不知道散打评书有多辣。

当然,也有人说李伯清不配与顶流巨星相提并论,李伯清的狂潮只是盆地人的自嗨。其实这只能说明他们不懂艺术,也不懂四川的味道。在中国另一块方言重地---东北,最风行的艺术形式是二人转。二人转剧场甚至生意会好过电影院。二人转是一种需要通过自我贬损和相互贬损来换取掌声的艺术,这在很多喜剧评比节目里更显得扎眼。但是我并不对此持批判的态度。相反我很理解他们的苦衷。说实在的,是真的谁都不敢得罪啊。哪怕是如今名头叫得山响的赵本山,当年也要通过扮残疾人来上位。这里面的,其实更多是一种无奈。

东北二人转

远在京津的相声大师郭德纲也有这个困境,用它的话来说,为什么老说于谦,不然呢,还敢说谁啊,都是“江山父老能容我”,方才“不使人间造孽钱”。

但四川人不是,四川人不能让自己首先“不安逸”了。不管混得再“撇”,也要自称老子。而四川民间艺人的代表——李伯清,他更是要“打”,从少年一直“打”到白发。当年“你挑着担”的蒋大为和李伯清打对台戏,李老师一点面子不给,直接在台上拿蒋打趣。对不起,就是这么个脾气。因为在四川,即使是作为一个喜剧艺人,你也并不低人一等,也会得到“Respect”。

艺人在四川不是所谓“下九流”。或者说四川人没有“下九流”这个概念。因为我们都是离乱之人(被满清强征来的湖广移民),我们都是“下九流”。四川人就是谁都会不服,三国时一个州之地就敢硬刚全国。所以才有天下未乱蜀先乱的说法。清朝人元朝人最难攻下的都是四川。虽然丢翻清朝的武昌起义是在湖北,但是别忘了保路运动发生在四川。没有它造成的军力空档,湖北能不能起来也还真的说不一定。

所以四川人从来就不喜欢跪着。他们不想像祁同伟那样向命运下跪。我们已经够苦了,即便是命运,你又能奈我何呢?即使是“吃百家饭”的艺人,他们也是这样。

让子弹飞这样“站着还把钱挣了”的故事只能发生在四川。不是四川你拍不出这种气质,而让子弹飞公认最好的版本也是川话版。姜文在片场当时讲的就RM是纯正四川话。所以当赵本山郭德纲周立波们还在为媒体、雅俗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李伯清直接一句“贝里马尼斯,劳资听你们在这搁鬼扯”转身参禅去了。

Keepreal!川味朋克

一直以来都是港台流行文化和以春晚为代表的北方文化深刻影响着全国,在四川大热的文化却很难走出去。为什么如今四川方言完成了这种超越?用赵丽蓉老师的话来说:“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因为这才是四川最真实的声音,四川蜀文化的摇滚精神是一脉相承的。

在四川,裹着喜剧外衣的摇滚精神像魔笛一样,找到了真正的主人。毕竟,四川人一直就是崇尚KeepReal。崇尚耿直的人。这一生,四川人只希望能够真实地活过。

撰文/阿斗图编/阿斗

主编/晨曦编辑/SS设计/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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