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青青图
来自受访者96编辑器年，戊戌年，夏季的高温和暴雨交叉而至。对于曾繁金来说，这是不平凡的一年。从老马路口到武侯祠锦里，从年到年，82路公交车和电瓶车来回往复的7年里，他终于暂停了下来。曾繁金在舞台上表演木偶戏如果不是手术的缘故，曾繁金一定还在锦里表演木偶。那里每天人来人往，是传播传统文化的极佳场所。他需要在下午1点坐82路公交车到锦里，从2点10分开始表演，间断式演出5-6场，深夜11点再踏月而归。对于如今76岁的他来说，上台表演大概是有些吃力了。因为木偶本无生命，所有的情感与动作全都依靠表演者操作。它的操作结构仅有一支主棍，两支手杆和无数根线等组成。木偶人的一举一动，都需要演员娴熟的基本功来完成。年曾繁金木偶戏《别洞观景》传说木偶戏是源于古代先民们祭祀时的舞蹈。而形成于唐代的成都木偶戏，经唐、宋、元、明几代传递下来，在继承“川派”木偶艺术传统的基础上，借鉴地方戏曲、民间歌舞的表演技法，形成了“阿睹传神”的成都木偶，既能变脸、吐火、还能摘花等。舞台远去，但木偶表演依旧不曾离他远去。身体恢复了，他就在家里对着镜子练习木偶甩红绸的姿势。那一瞬间，仿佛时空开始扭转，他变成了年轻时在舞台上踩着舞步的自己，带动着木偶旋转。末了，他对着镜子瞧了一眼木偶的身形，才开口对蓉漂说：“来，拍我现在的样子。”头发白了，老花镜挂在鼻梁上，但电脑操作他却异常擅长。年的新款联想电脑，儿子设置成触屏模式，他使用得流畅自如。闲来无事，曾繁金最大的爱好便是在网上下载自己的木偶照片，然后整理成文件夹保存在电脑里。木偶变脸脸谱“现在学这行的人越来越少。”在全国范围内，他已经是极少数集木偶制作、表演于一身的艺人。妻子赖道慧接替了她在锦里的木偶戏演出，继续乘着82路公交车来回，只是习惯了被焦灼裹挟的年轻人，实在静不下心来学木偶戏。时代已经不同了。曾繁金想起自己幼年放学的那个下午，同班同学喊着：“嘿，曾繁金，你爸在茶铺里表演司鼓木偶戏。”当时的茶水铺子是打发闲时间的去处，茶水浸泡的人生里总少不了几出戏。在这之前，他几乎对木偶一无所知。但从此每天下午放学后，跑去茶铺里看戏成了他的日常。直到小学毕业那年暑假，他为了前往新都学习木偶而错过了开学时间，便索性进了木偶剧团。那是年，他刚好12岁。与木偶剧团的其他人相比，曾繁金算是一个全能型艺人。那个年代，木偶戏剧团遍及川西各地，表演与制作都是各司其职。由于年纪小，最开始他只得看着师傅做木偶人，自己则在河边挖泥巴像模像样地捏泥人。遇上演出，他也会跟着剧团走南闯北。当时年纪小，碰上夜里演出，一场戏二十多分钟还没演完，人就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但是手上的木偶不会倒，只是呆呆站在搭建的木偶人舞台上，像是被点了穴，定在一处。年木偶戏《沉香救母》那时的表演舞台只有木偶露出身形，支撑木偶表演的艺人则被舞台全部挡住，保留着一丝神秘感。曾繁金年幼身高不够，垫着脚演出了好几场后，父亲给他特意做了一双增高皮鞋。后来慢慢长大，除了表演，师傅们也提点着他做木偶。刻木为偶，远比想象艰难。色彩、造型、人体结构，每一个制作步骤都仰仗着手艺人的美术基础。而一个木偶制作完成，至少需要14道工序。没有专业的美术老师，他就经常跟着剧团里调色的师傅打杂。红的、蓝的、黄的、各种颜料堆在盘子里，色彩比例，颜色效果，都靠自己琢磨。13岁时，他制作了《大闹天宫》猴群脸壳，逐渐展露出制作木偶的才艺。曾繁金手做木偶牛郎、织女年，他出资恢复了家乡什邡的木偶剧社。但因为给不出更多的工资，美工师傅不愿来工作。一筹莫展之际，他自己租了几本连环图书，买了各种色彩，画上了舞台布景。那年他19岁，在技能板块的拓展上，又迈出了一步。用他的话说，他从来没想过只做一名木偶表演艺人。父亲敲了一辈子石鼓，离了石鼓就没了生存技能，而他不是。木偶表演、木偶设计造型、舞台美术，他全部都会。只是若要论及难度，制作木偶当属第一。高密度泡沫削出一个人头，糊上报纸浆糊，再以石灰定型。精雕细琢做出一张脸来，不能僵硬，不能虚假，着实考验制作者的手上功夫。其中最考究的便是微笑表情的木偶人，唇角牵出的一根线上扬几分，脸上的酒窝深浅几分，都需要一定的人体结构知识作为铺垫。稍有不慎，一张脸就作废。年木偶剧团出国宣传册画一张脸，就像一场战争，步步为营，容不得分毫差错。曾繁金极其讲究人物造型的美感，“木偶要做得乖，一张脸就得做上半个月。”一出戏里，人生百态，全都发生在木偶之上。而除了一张恰到好处的脸，表演者的身形姿态也是赋予木偶生命力的重要保证。舞台上的木偶身形曼妙，而在一曲舞蹈演出前，曾繁金自己得先学会舞步，才能拿着木偶做出同样的动作。若要角色引人入胜，艺人的“提功”技巧和完美的人偶造型均缺一不可。后来老家什邡的剧团里，先生们的年纪都太大了。总计不过五人的剧团，一边排练演出，一边还要想方设法招生，眼看着到了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的时刻，曾繁金等到了一个转变的机会。年木偶作品《沉香救母》年，他被调到了规模更大的成都木偶剧团。当时一出剧目《芭蕉扇》已经连续演了五天，到了急需新剧目登台的关键节点。手上没有现成的剧本，他就拿着录音整理了一份剧目，连夜指导演员排练。那段时间的变化很大。白天做木偶、演出，到了夜里他就得继续看书自学。有一次，做木偶的师傅涂了一张大红色的木偶人脸，自然光照下看着色泽明亮，结果一登台整个人偶成了暗沉沉的一片。曾繁金结合色彩学原理，调整木偶的配色为朱红，配上当时的舞台灯光，效果恰到好处。外国友人观看曾繁金木偶作品因成都木偶的基本演唱形式以川剧为主，为此曾繁金在著名川剧名旦张会霞之徒——温立生处学习川剧旦角表演艺术和声乐数年之久，对成都木偶的品种，如精木偶、中木偶、大木偶中的生、旦、净、末、丑都能演绎得恰如其分。一路上也遇见过不少难题。年，他在排练大型神话木偶剧《沉香救母》时，按照剧情设定需要三圣母的沉香带能从肩上取下抛向空中，准确地披在刘彦昌身上。这一无声的程式表演，在木偶戏里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他花了几天时间排练，在与同行的配合下，创造了一套木偶人物抛接红绸的动作。曾繁金在日本做木偶戏交流演出那年他跟随木偶剧团出访欧洲五国，演出的正是《沉香救母》。当时演出完毕，观众一下站立起来，连连鼓掌。大概是当时的反响太过火热，他们甚至记录到掌声的持续时长达9分30秒。戏散之后，有两位华人看着木偶，又看着他们，像是看痴了一样对着他们说：“我竟然分不清木偶是真是假了。”这都是木偶戏曾有过的荣光。但随着时代的发展，当初的木偶艺人大都改行做了其他职业。只有他还在“戏”中，一出戏演着演着，就过了几十年。曾繁金所想的只是把木偶戏演下去，做下去。年，他开始带着木偶在锦里的戏台上演出，与妻子一道过着晚出晚归的生活。每年夏天是最忙的时候，夫妻二人需要花大半年时间为成都灯会做准备。从角色设计到木偶成型，事无巨细，曾繁金都会全程参与。如今已是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年纪，跳跃的舞步可能无法再出现在舞台上，但他生活里的主角依旧是木偶。这出戏，既然唱了，演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96编辑器—END—蓉漂人物问卷曾繁金主营方向——木偶戏Q：你为什么来成都？A：调到成都木偶剧团Q：你最喜欢的一道成都菜是什么？A：辣的Q：你最钦佩的人是谁？A：说不上来Q：你目前的心境怎样？A：平常心Q：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A：画画Q：如果重选一次，你会选择做什么？A：还是木偶戏Q：如何用一句话形容成都？A：好耍Q：如何用一句话形容自己？A：执着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