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纪伯伦说:“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他们是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他们虽和你们同在，却不属于你们。你们可以给他们爱，却不可以给他们思想。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01
放学了，孩子飞快地冲出教室，在车棚里找出自己的单车，骑着它跑到学校旁边的小巷里。
他从书包里掏出烟和火机，点燃烟后，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是苦的，远不如冰淇淋的味道甜美，然而，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就喜欢这样每天吸着烟。
他边吸烟边看表，刚刚十二点过五分，手中的烟还剩下半截，他低头一想，还是不舍得丢下，于是用手夹着烟卷，跨上了单车。一路上，他飞快地骑着，边骑边吸手上的烟，风鼓动着他的衣服和白烟向后飘去，他不由地觉得有点快活。
手中的烟吸完后，他张开嘴，猛灌几口空气，想借此消去嘴里的烟味。
骑进小区后，他迅速地瞟了一眼表，还有两分钟，他三步并成两步立马跑上了楼。
“妈，我回来了。”孩子换上拖鞋进入客厅。
孩子的母亲正在看电视，见他进来，本来高兴的脸顿时变了色，孩子看见后突然想起在电视上看过的川剧变脸，母亲和那个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母亲瞟了他一眼，大声呵斥道：“你回就回来了，有什么稀罕的，还值得说！饭在厨房，自己去盛！”
孩子有些难为情地嘻嘻笑了几声，打了几声响指，远远地绕开母亲，走进了厨房。
孩子母亲边吃饭边按着遥控器，切换着电视频道，电视上出现了讲解游戏的频道，孩子立马说：“哎哎，妈，就看这个吧，就看这个！”
孩子母亲听完后扭向他，将遥控器扔到沙发上，恶狠狠地说：“给你，你看吧！”
母亲这么一摔，吓得孩子的手抖了一下，米粒掉在了沙发上。孩子抬头看了看母亲，正碰上母亲黑沉沉的脸和漏出凶光的眼睛，他立马捡起沙发上的米粒塞进嘴里，轻轻地擦去沙发上的污渍，然后又嘻嘻地笑了笑。
母亲生气地转身走进了厨房。母亲走后，孩子轻轻地拿过遥控器，看起电视来。
饭很快就吃完了，但肚子还没饱。孩子走进厨房盛饭，正在洗碗的母亲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也好意思吃！一碗接一碗，你那分数对得起这碗饭吗！不要脸，不要脸啊你！”
孩子看着母亲那张生气得有些变形的脸，嘻嘻笑着说：“我还没吃饱，分数低也得吃饭啊。”
母亲闻言又骂道：“你真是不要脸！”
孩子的身体左右摇晃起来，左手拿着碗，右手不断地打着响指，不敢向前走，因为母亲在那里。他想着，还是先别吃了，等母亲出去后再吃吧，他正要放下碗出去时，母亲尖尖的咒骂声在耳边响起，那些话他都听烦了。
孩子看出母亲没有停下的意思，迅速放下碗，走了出来，谁知母亲跟着出来骂道：“我一说你，你就走，有本事拿出成绩来，躲算什么本事！你没成绩，这话你每天都得听！”
孩子一路躲到厕所，关上门，母亲的声音依然清晰。
厕所里很暗，但他不开灯，模糊中只看得见白色的马桶盖，他愣愣地走过去打开马桶盖，可是没抓牢，马桶盖啪的一声合上了，他弯腰再一次打开马桶盖，盯着它看了几秒后，突然一屁股坐了下来，双手捂住了头。
02
下午来到了学校，他缓慢地朝教室走去。教室是冰冷的，白墙，黑板，课桌，还有那摆放杂乱的书一点生气也没有，他从里面什么也学不到。
孩子已经初三了，马上就要中考，然而孩子是恐惧的，怕进学校，怕进教室，更怕回家，他怕老师，怕同学，更怕母亲。
他快乐的时候，就是在吸烟和看小说的时候，那时候他才觉得踏实，觉得自己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皮球，你拍拍，我拍拍，然后滚到远处没人询问的角落。
一个男同学突然走了过来，递给他几本作业本，说：“我们是兄弟，兄弟是干嘛用的？嗯？”说完，又递给他半盒烟和一本修炼类型的小说。
孩子想拒绝，作业太多了，他自己的也做不完，然而当他看到烟和小说时，他的喉咙动了一动，答应了下来。
他接过烟和小说，塞进书包里。
下了课，他还在奋笔疾书，然而头突然被一个东西砸了一下，他回头一看，一颗篮球正在地上上下跳动着，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生朝他走过来。他是班上的老大，额前黑黑的刘海上隐隐漏出一缕缕红头发，校服的拉锁开着，漏出衬衫上很大的骷髅头，孩子觉得小个子的头和他衣服上的头是完全重合的，一样的苍白，削瘦，可怕。
“喂，我刚才一下子失了手，你疼不疼啊？”小个子男生笑着说。
“不疼，没关系，你出外面玩吧，这里空间小。”孩子不会发火。这种回答中带着低贱的懦弱，小个子那习惯性的邪恶想法使他不自觉地想要对付他。
小个子用各种言语试探他，激怒他，挑衅他，然而孩子像块海绵，将这些话当水一样地吸进去了，没什么反应。本来，孩子就是听着比这些话更难听的话长大的。
小个子终于忍不住纠集了几个看热闹的人和孩子打起架来，孩子不是先动手的，但是他还了手，最后他还是被打得很惨。
后来，小个子为了不把事情闹大，主动和他示了好。他仍旧笑笑说：“没关系。”他像是一个始终微笑的不倒翁，打倒了他就笑着站起，再打倒，再笑着站起。
小个子疑心刚才是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小个子和孩子成了朋友，孩子有了更多的小说和烟。
03
时间过得很快，中考结束了。自己的分数不用查也是清楚的，可母亲偏偏还对他抱有期望，让他去学校打听。母亲不知道在电脑上就能查分数，他正好借机跑了出来。
街上的人很少，因为今天的风很大，呼楞楞地在耳边刮。孩子带着忧郁在街上一步步地走着。他觉得忧郁的感觉其实并不坏，让他感到充实，而且他还可以借此知道自己确实是存在的。
这双腿在哪走，或者要走到哪去，他一无所知。他突然想起小说中的那些英雄主人公，很显然，自己和他们一样，经历着人生的痛苦。
现在想以后未免太早，眼下连母亲这关都过不去。
母亲知道了自己的分数会怎样？一定是噼里啪啦一顿骂，要死要活的哭闹也是免不了。
母亲以前不是这样的，明明是一个慈母，可如今怎么变这样？母亲不爱他，觉得他不努力，不给她争气，母亲在乎的是分数，是大学，是让她在她的同学面前有面子的一切。
他又何尝不想让母亲高兴，可是自己不甘心成为母亲满足自己愿望的工具，他讨厌母子之间感情的不纯粹，难道学习不好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吗？
04
孩子的母亲在家里拖着地，可是地越拖越脏。她担心孩子的分数，做什么也不上心，最后她决定什么都不做，就坐在沙发上等孩子回来。
这几年她让孩子受委屈了，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她坚信她必须这样做，对她的孩子不能宽容和慈爱，只能严厉。
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清楚，他自己的性格本身就得过且过，自己的宽容和慈爱又让他毫无压力，这怎么能行？
以前，她还是个慈母的时候，他的成绩不是原地徘徊就是后退，她和老师交流以后，一致认为对孩子不能来软的，只能来硬的，严加管教对他是最好的。
她变严厉以后，孩子的成绩确实提高了不少，可是升了初二后就又不行了，她老是怀疑自己的严厉太假了，总是带有做戏的痕迹，于是她努力变得更严厉。
渐渐的，她有点把握不住度了，她开始对孩子骂脏话，不给他钱，把他的时间管得死死的，孩子做错了事她会动手打他。
有时候，她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可是她只能这样做，这样做对他才是好的，这样他才能考上大学，拥有好的生活，对于自己这样的家庭，除了读书没其他出路了。
她并不想将自己的严厉持续多长时间，等孩子上了大学，她就会变成原来的那个慈母。
05
风一直不停，在街上逗留太长时间了，有点冷，孩子最后决定去找小个子。
小个子对他很热情，他们两个不自觉地谈起了自己以后的出路。小个子说他想要去外面打工，问孩子愿不愿意和他一起。
孩子心动了。打工虽不见得好，但不管怎样，孩子觉得都比回家好，都比读书好，可是他走了，母亲怎么办？几瓶啤酒下肚，孩子说他要考虑考虑。
晚上，孩子一身酒气地回了家，来到一直在等他的母亲面前，摇摇晃晃地把他的分数告诉了母亲。
长时间等待的焦虑在见到一身酒气的孩子后化为了无数燃烧的火苗，孩子的分数让这些火苗烧成了一片，她觉得自己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她觉得有一股凉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彻骨的冰凉加上满腔的怒火，那是心灵炼狱。
她在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中，随手抄起了墙角的扫把，朝孩子打起来，边打边骂，骂的还是孩子听烦了的话。
孩子并不躲。
母亲打累了，坐在沙发上，身体颤抖着说：“你要怎么办啊？啊？你以后要怎么办啊？！”
孩子看了看母亲，突然从裤子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当着母亲的面点燃了一根，母亲的脸被孩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成一片煞白，孩子看着手中的烟，看着在烟的一明一灭间显现的母亲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眼泪下来了。
孩子继续流着泪猛吸了几口烟，吸着吸着，突然用力地将烟扔在了地上，转身进了卧室。
母亲在沙发上完完全全愣住了，感觉好像是在梦中看了一出戏。
06
孩子在房间拨通了小个子的电话。
第二天，孩子的母亲一觉醒来，正准备找孩子好好谈谈，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没人回应，她一气之下自己推开了门，孩子已经不在了。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眼瞥见了孩子桌上的一张纸，她的泪下来了。她迅速地走过去，拿起纸，想要读可是一个字也看不清。最后，她呆呆地拿着那张纸，瘫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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