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文化下乡
三月里，牡丹的老汉转业到了地方，还当了县川剧团的团长。
工作安排的很满意，有些衣锦还乡的味道，洪军比原计划提前回了一趟老家，给家里的老人和亲戚买好了点心和苹果，又想着在乡下体验一下过节日的滋味。再说了，还是因为他的初恋情人张婧还在一个人过，洪军想陪陪她。所以，洪军就往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给婆娘牡丹说不回去了，婆娘嘱咐洪军好好保重，就挂了电话。下乡演出很辛苦也很快乐，跟这些幽默可爱的人儿在一起，时间过得很快。
七一建党节的上午，李书记主持开会，洪军坐到了主席台上。会议室很宽敞，下面坐满了人，因为要发福利，中午单位上还要管饭，大家都来得很齐。过节嘛，大家情绪都很高，李书记一上台大家就开始鼓掌，李书记挥挥手，说，谢谢，洪军们下面开会。李书记就简单讲了几句，完了彭乡长讲，彭乡长讲完就让军局长也说几句。洪军就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冠冕堂皇，又用了普通话，大家都听得很认真，完了使劲的鼓掌。彭乡长说，还是洪军局长有水平，普通话讲得真好。彭乡长说方言，挺羡慕说普通话的。洪军说，普通话有啥子好，普通人说的话嘛，人家伟人就不说普通话。彭乡长笑笑，那我就不是彭主席嘛。散了会发东西。一个人一百块钱，一桶花生油，一箱苹果。另外，加上一箱啤酒和二斤月饼。另外，还发了一项钱，但各人不等。李书记和彭乡长是一百，洪军、刘副乡长、马副乡长、周副书记等，其他几个人却是八十元，小孙张婧等是五十元，看来是按级别的。洪军问牛副乡长，这是啥子钱？牛乡长说你不用管，给你就拿着。洪军纳闷，就问黄橙，黄橙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前几天给灾区捐的款。按级别捐的，现在再按捐的补回来。洪军说，啷个会有这种情况？黄橙说，哪个单位不这样。现在上级要捐款，数目都是要统计公布作为考核指标的，但现在这捐款这么频繁，啷个能捐的起。再说了，领导掏了腰包，总还要想办法补回来的。洪军说，我可是没得捐款嘛。黄橙说，那时候，你还没来，但是现在你的级别摆着唦，总不能漏了你一份吧。洪军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想要。杨会计说，严肃静，我们这都是下了帐的，一人一份，你不要让我咋个办？洪军想想也是，就提了东西，放到了张婧的房间里。张婧推辞半天，洪军说，我晚上来和你一起过七一建党节。最后，她才收下了。发完东西才半晌，大家就急着进了饭店。今天中午单位上出钱，免费用餐，一个个神色焕发，说，要是天天有酒喝，天天过七一建党节多好嘛。晚上饭菜很丰盛，李书记说了一句七一建党节愉快，大家开怀畅饮嘛。马上就传来碰酒杯的声音，划拳猜令的叫喊，洪军心里想，他这还是第一次过这么热闹的七一建党节。既然是喝酒，就少不了说一些好笑的段子。李书记今天也显得特别高兴，拍了拍桌子说，停一停，诸位，停一停，我给大家说个笑话吧。咋个晓得社会上的男人有哪几等？话音没落。杨小丽抢着回答：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采花，三等男人需要时乱抓，四等男人按时回家，五等男人婆娘不在家。刚说完，大家听了后就哄喊，杨小丽，你男人孙军是几等男人嘛？马副乡长说，他嘛，我看只能是第五等嘛，还用说唦。大家就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再看着杨小丽说，快说，杨小丽你把小孙扔在家里，你准备浪到哪里去唦？洪军抬头看一下张婧，她低着头不开腔，也不笑，只是一个劲儿地一杯一杯地喝酒。洪军晓得这个玩笑对她有些过分了，但看大家高兴的样子，好像别人也没考虑那么多。过了一会儿，大家笑够了，杨小丽说，咋个晓得现今官员的五虚是啥子？大家摇头表示都不晓得，就让她快说。她先喝了一杯酒，才说：一虚丢官下岗，二虚赃款被盗，三虚小蜜被搞，四虚婆娘跟人跑，五虚生出的小孩像领导。李书记接过话来，笑着说，你可千万不要生个孩子像我吆。杨小丽听了，脸一红就走过来攥了小拳去李书记身上捶，一边捶一边说，你坏，你坏，你欺负我。李书记马上讨饶，杨小丽就饶了他，却被人一把推到小孙身上，两个人咂吻了个正着。彭乡长的手机这时边响起来了，拿出来一看，却是收到的一个短信息：“床前明月光，疑是床上双；光膀子狗男女，其中就有你！”众就听了，便大笑。喝完了白酒，餐桌上又端上来水饺。这时，食堂的崔师傅突然出来走到大家跟前，说，听达家说了许多，今儿个看见了水饺，我也想起来一个笑话。本来想说的，只是有些俗气，守着这些漂亮的女娃儿，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讲，咋个不讲？！大家喊。
彭乡长说，有啥子不能讲的！在座的都是过来人了，没得一个大闺女了吧？说完看一下杨小丽，又看一下小孙。小孙只是坏笑，不开腔。崔师傅说，既然领导让讲了，我也就讲一下嘛。说是有一个卖水饺的，买卖做大了，有钱了，就请了一些专家来开一个饺子宴，探讨探讨饺子的起源和饺子文化，也扩大他餐馆的影响。最后，这些专家考证了一番，得出结论—个结论：馒头、饺子，起源于女性生殖崇拜。专家坐着飞机拿着红包走了，这个老板愣了：弄了半天，我还是个卖身子的！
大家听了笑得喷饭，一致叫好。杨小丽却故意噘了嘴说：崔师傅，你是在欺负女人嘛！
这个秋天似乎格外长，入冬已多时日，气温一直没得走低，和风暖阳，丽影天香。双休日，油盐酱醋、逛街购物、洒扫庭除、茶淡饭粗是厨娘永恒的追求和忙碌。午后，老汉说走，带上相机咱俩爬山去。冬天了，趁现在还是好时候。
周日的确是个好天气，西风稍紧，却是丽日蓝天，晴空白云。
久居这座小城，眼中早已无风景，啥都不新奇，周边的小山小坡不知去过多少遍了，从那些年骑摩托车开始，几乎每逢好时节好假期好兴致，摩托车便会载着一家三口辗转于郊外旷野，胶片时代的相机记录的全是在水边在林间小小的身影和甜甜笑容。
外出游耍是洪军最乐意做的一件事。山水林木自然之物在他眼里也总有无尽美丽，哪虚一花一草，一虫一鸟、一溪一泉。前些天，洪军指着楼下矮矮的植物对牡丹说：“你看，这叶子，漂亮就若你。你不把它拍下来？”极寻常的一种叫不上名字的矮状灌木，小区内用来绿化的，一丛丛一片片，样子像酸枣。入冬以来，小小叶片绿里泛暗，暗中透褐，毫无美感。牡丹笑说，这也可以叫漂亮？傍晚，去接上幼儿园的儿子，梧桐落叶被环卫工人扫起后堆在人行道边的绿化带上，厚厚一层，恰好遮住了那些弱弱的小草。往年路边一堆一堆随地焚烧落叶的场面今年没出现，看来人们的环保意识在逐渐增强。洪军弯腰捡起地上大大的三片，分别递给牡丹和儿子：“看，多漂亮！”接过来的梧桐叶尚未完全失尽水分，路灯下泛着暗哑微弱的光泽，隐隐的绿，褐褐的黄，脉络清晰可辨。人手一片，拿着，晃着，赏着，不知不觉带回了家。原来，懂得欣赏是很美好很快乐很温馨的一件事。
现在，牡丹晓得洪军说的爬山指的是凤凰山。半月前去过一次，深秋之末，周六的下午，天空阴霾，山野雾气氤氲，迷蒙漫漶，本想上山，却飘起毛毛细雨，雨越下越大，到底被雨淋了回来。山村周围转了转，抬头望望高挂枝头的金色山果子，低头看一下波光涟涟的小水库，弯腰瞧瞧脚下的野菊花、牵牛花、荠菜、苦菜，也是满满的享受。
时隔半月，已入冬日，由于气温并无太大变化，山野依旧是秋的颜色，秋的况味，秋的从容。午后阳光下，这座80余户的小山村一派宁静祥和，偶闻鸡犬之声，可见牛羊肥壮，听有人隔山对着话，带着回音远远飘来，更显寂寥空旷。小山不高，没得一条像样的登山之路，这倒更添几分野趣和味道。牡丹发现新大陆般地：“快过来，这儿有个稀罕的东西。”洪军以为是啥子稀罕之物，见一只土色小蚂蚱伏在一片皂角树的落叶上，竖着触角，瞪着眼睛，好像真能看到她似地，虽然警觉，行动却已不是那么灵便敏捷了，冬日蚂蚱应该算是稀罕之物，大概真的蹦跶不了几天了。然而，这的确是个了不起的生命，有时，越是卑微弱小的生命越是神奇而顽强，脚下杂草间细若游丝的纤纤小花，灌木枝头上疑似待放的苞蕾。牡丹说，明年一开春，最先开放的就是它，最先报春的也就是它嘛。
太阳已渐西下，眼见得就一下翻到山的那头去了，气温立马低了下来，穿的不多，明显感到了深深寒意。薄暮时分，晚霞映红了西天，远处山坡上不知何时架设的风力发电设备，暮色苍茫中让洪军恍惚有了又见草原的錯觉。其实，美丽的风景有时就在他们身边，而人们却往往视而不见，总以为遥远的远方才有最美的风景。
返回途中，洪军说：“这样的山村最适合人居住，离城不远，路修得又这么好，将来...”类似的话听过不知多少次了，牡丹晓得，他的向往不过就是在这样山美水美的地方拥有草房三间，鸡鸭一群，春赏花，秋望月，夏品茶，冬踏雪，然后农夫、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眼看到了冬天，乡下该忙的也都忙完了，农民闲了起来。这时候，白马寺的山会就到了。山会一共五天，这是当地一年中最大的集会，几十里外的人都来赶集，买的卖的集在一起，好不热闹。山会上最热闹的就是每年都要来的几家县里、县里的歌舞团。歌舞团的演出很开放，吸引着众多的观众，用句文明的话说，就是文化下乡。听说歌舞团下乡，洪军很高兴。当然，听到这消息的严肃静更高兴，好长时间没得看演出了，等着黄橙所说到时候一定要去看嘛。没想到，黄橙笑一笑，说，严肃静啊，你还真以为是啥子正规演出。乡下人不喜欢。现在家家有了电视，啥子歌舞看不了？寒风中这么冷，还要五块钱的票，没得点实质内容，咋个还去看。还不如在家搂着婆娘睡觉唦？所以，这样一来，这种演出就很到位了。说是歌舞，实际上真正唱得好跳得好的却没得。只不过找几个年轻大胆的姑娘穿上三点式跳一跳，关键时候脱一脱，姑娘的胴体有啷个不爱看？除非这个人是个伪君子，所以这种演出观众很多，倒是不少赚钱的。严肃静说：橙娃子，不会吧？那不成了黄色文化，乡里也不管？黄橙说：他们赚了钱，乡里要收税的；再一个，为了防止出事，派出所要派民警去维持治安，也要收保护费的。这样，彼此都有利，既可以活跃乡村文化气氛，又可以有一部分经济收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至于说，脱得露了点，也无所谓了，都啥子年代了，人家姑娘敢脱，还有不敢看的。再说了，这可不是强迫，丝毫没得逼良为娼的意思把！严肃静倒是差异这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黄站长，一时咋个思想这么前卫了？如今县里、县里的歌舞团来了。歌舞团属于文化宣传工作，在乡里分管文教的直接领导是刘副乡长，下面是文化站的黄橙站长，还有严肃静，也跟着他们一起掺和，负责保卫的是派出所赵所长，他们几个就被当成了嘉宾，请去观看这些演出了。演出开始了。先上的是一家民间班子，几个姑娘穿着三点式在台上跳。她们的乳房半露着，大腿白白的在灯光下晃人的眼睛。演出现场等人进得差不多了，就关了门，一会儿，则是一场唱歌的，但他唱得狼腔鬼叫的，严肃静听了有些受不了，就想回去。严肃静心里想，这还不是他所见到的最差演出。刘乡长拽了拽严肃静，神秘地笑一笑，悄声说：严肃静，你走了会后悔的，好戏还在后头唦。正说着，就听报幕员出来说，下面便是时装表演。刘乡长说，到了，好戏到了。会场里，一时鸦雀无声。就见几个姑娘穿着裙子出来走，她们一看就没得经过正规训练，连基本步伐都不会走。但是，严肃静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她们的衣服却越穿越少。到了后来，她们则穿着内裤，戴着乳罩跑了出来。严肃静有些吃惊，见几个姑娘裹着一个被单走出来，来到前台，猛地把被单一撤，天哪，她们竟一丝不挂，奶子摇晃着。严肃静这一看，一下子就惊呆了，戏场里马上就响起了一片一片的口哨声、叫喊声。严肃静看见，赵所长拿着电棍子在台下大声呵斥，只准看不准叫。临近春节，乡里正在进行年度终结。大家都想过一个安静的新年，忙忙碌碌写年度总结，都祈祷来年幸福，过了这个年就剩下一整年就到新年了，啷个不想顺顺利利过新年。严肃静挂职半年，收获颇丰，也要回去埋头写作，严肃静要赶在新世纪到来前完成任务唦！过年，过了年跨了一岁，这可是全国人民的一件大事！硬币总有两面，关于字还是图案的竞猜无法证明它的真实的两面。在今年多个场合下，洪军从未否认去年自己的整体官场业场走势的放缓，也正因此，当严肃静赫然出现于洪军眼前时，所有人都开始相信，洪军在牡丹同学严肃静的帮助下今年是挺起腰板的好时机。
不知不觉中，天气越来越暖，如今川北的最高气温已经一周多维持在10℃上下了，即使下着小雨也丝毫没得寒意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天天被困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县中的洪军是否也和省城来清江体验生活的大作家严肃静一样，满心期待去清新自然的郊野赏景撒欢，身未动却心已远似乎最能体现人们此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