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国剧到靠边站,大剧种衰落能怪时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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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40岁以上城里长大的人,几乎都记得一出戏叫《花为媒》。新世纪之前的校园联欢里,总有女生能大段地唱出那些唱段,比如评剧《报花名》和黄梅戏《夫妻双双把家还》、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一样脍炙人口。最近,在央视戏曲频道重温了这个经典老电影,仍然看得我喜上眉梢笑逐颜开。里边大段的戏文,我现在还能流畅地背诵下来。

精品剧目得益于文学编剧

这是一出生活气息相当浓郁的剧作,青梅竹马的表姐弟发生了爱情,但好事的媒婆给男方介绍了另一大户人家的小姐,于是发生了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编剧吴祖光把取材于民间的故事进行了改良,通过妙趣横生的艺术加工,使得原本一男取二女的封建故事,变成了两对男女各得其所的喜剧。整个剧目节奏紧凑,充满巧合。其间状况叠出,桥段精彩,异彩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大媒婆阮妈妈由年轻的赵丽蓉扮演,举手投足颇具喜感,言谈语吐中流露出天才喜剧演员特有的幽默,让人一见她就想笑,尽管是个配角,却成了该剧最大的亮点;扮演大家闺秀张五可的新凤霞,唱功绝佳,大段的唱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听得人酣畅淋漓透心爽意,把一个外表文静内心泼辣的大小姐演得活灵活现;扮演小家碧玉李月娥的李忆兰也是红极一时的艺术家,扮相俊美,唱功与新凤霞难分高下。我小时候,听电台的录音剪辑几乎难分她二人伯仲。月娥妈妈的扮演者花月如,月娥爸爸的扮演者赵连喜,都是当时著名的表演艺术家,他们栩栩如生地塑造出性格鲜明的形象,如我们的左邻右居一样逼真可信。

评剧道白是河北白话,北方观众都听得懂。小孩子看这个电影,也和大人一样乐得嘎嘎的。唱词虽然通俗,但文学成分十足,语句非常整饬,运用了大量的修辞格,各种比喻、拟人、排比等常见辞格外,还有古典文学中常用而现代文学中少见的辞格。李月娥得意洋洋地做了新娘时唱到:怎奈我,抢了先,先来到,到的早,早不如巧,巧不如恰,恰恰当当我就拜了花堂,就用了回文。

连媒婆打架都不忘对仗:

阮玛妈:我让你的脚巴丫子冲上,乌眼青!

二大妈:我让你的脑袋瓜子冲下,倒摘葱!

评剧百年貌似走完一生

与这部剧的精雕细刻相比,以往的剧目就稍显简陋了。这与评剧从诞生到发育成熟的过程有关。

新中国,评剧曾一度是第二国剧。现在的“中国五大戏曲”排名依次是,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豫剧。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评剧在北方地区是相当火的。主要的大码头是河北、北京、天津和东北地区。电视机没普及的年代,广播电台还能听到沈阳评剧院大腕儿们的演唱。在首都,唯一用“国”字号命名的地方戏剧院就是中国评剧院,赵丽蓉、张少华这些后来在影视剧里大红大紫的戏骨,都得益于评剧艺人扎实的基本功。年被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评剧的产生与河北唐山有关,想想赵丽蓉、谷文月等主演的《杨三姐告状》,民国时的唐山口音,那时候叫“莲花落(读lao)子”或“唐山落子”。地方戏曲的演进都比较啰嗦复杂,几乎都来自于乡土农村,走村窜乡奔庙会,或大户人家办红白喜事,在土戏台子演出,内容也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荤素搭配——插科打诨夹杂些准色情的黄嗑。

民国与解放初期,天津一度归河北省管,因为是沿海租界,天津是华北地区城市化最快的城市,各种风格的西洋建筑可与上海、哈尔滨等地比肩,对文艺娱乐有着胃口极大的消化力。在快速城市化的进程中,评剧艺人也随着进城观众一起入驻城市,清末在北京、天津站稳脚跟。受到报馆文人评论的参与,登上大雅之堂。从“落子”更名为“评剧”就有李大钊的贡献。曾一度,京剧和评剧都叫北平的“平剧”,还有过一场纷争。

二三十年代,民国时期,评剧随艺人南下延伸到上海。抗战时期,随着政府西迁内地进入昆明重庆等地。就这样,一个曲艺似的地方小戏曲,借着色艺俱佳的评剧名伶走向全国。在我的理解中,评剧历史与“评剧皇后”白玉霜的生平事迹密切相关。她个人的发展史就是评剧的发展史。

中间过程就不提了。流派数量,名家阵容,艺人的悲剧人生,主要都提现在建国初期。因为早期受“反动派”欺凌的往事,不提也猜得到,而新中国后的打压肯定也是那十年。来自行业内部的公案是,近年来演电视剧很火的“丑娘”张少华,在文革时批斗过当红艺术家新凤霞的往事,受到在世当事人的极力否认。真假大家心里有数,但我们当热闹看罢了。

仅仅拿央视戏曲频道播出率为例吧,曾经那么著名的评剧几乎没有存在感的。

如今这个剧种很衰落

但并非所有的戏剧就一定受现代娱乐业的冲击,这么推脱是不恰当的。至少京剧、越剧和黄梅戏还是很有市场的,在现代传媒中还是比较活跃的。而评剧沉寂如此,个中缘由,窃以为,是其当家演员、传统剧目和唱腔风格,给人的感觉就一个字——土。

试想一下,李胜素、张火丁、王佩瑜们唱京剧,韩再芬、马兰、吴琼们唱黄梅戏,茅威涛、陶慧敏唱越剧,和谷文月唱的评剧,比一下,你更容易接受哪个?

评剧所有的经典剧目都是农村戏,后来改良的现代评剧也鲜有成功之作,《高山下的花环》《贫嘴张大民》之类能否算经典还需要时间考验。什么抗婚的刘巧儿、改嫁的李二嫂、告状的杨三姐、怨气的秦香莲……,和现代生活距离那么遥远,剧中人的服饰扮相也毫无引人之处,唱腔曲调简单到易于模仿流于口水化。乡土气息过于浓厚不适于快速城市化的国情,这些也许是其从第二大国剧位置上跌落的原因吧。

经百度,中国各地戏曲约有多个剧种。其中京剧、越剧、黄梅戏、评剧、豫剧依次称为中国五大戏曲。其它著名的剧种有昆曲、高腔、梆子腔、河北梆子、晋剧、蒲剧、雁剧、上党梆子、秦腔、二人台、吉剧、龙江剧、越调、河南曲剧、山东梆子、扬剧、淮剧、沪剧、滑稽戏、婺剧、绍剧、徽剧、闽剧、莆仙戏、梨园戏、高甲戏、赣剧、采茶戏、汉剧、湘剧、祁剧、湖南花鼓戏、粤剧、潮剧、桂剧、彩调、壮剧、川剧、黔剧、滇剧、傣剧、藏剧、皮影戏等。

纵观所有靠边站的地方戏曲,共同特点就是声音高亢嘹亮、泼辣凄厉、犀利尖锐、嘈杂喧闹。想想吧,从秦腔到川剧,从豫剧到河北梆子,从粤剧到龙江剧……女主都必须是花腔女高音,音色尖细,轻松地扶摇直上,再于极高处轻松地绕梁几匝,是为婉转。

这些戏曲很少有浅唱低吟直入人心的时候,靠的是大红大绿的服饰、大色块糊脸的妆容、粗糙简略的剧情、千篇一律的角色、忠奸分明毫无悬念的人设、程式化的舞美动作、旋律简单的音乐……在文艺生活贫瘠的旧时代,他们占据乡村舞台有其生存土壤。一旦进入高密度的市民社会,那种锣鼓家伙一齐响、演员吱吱哇哇吵炸天的戏曲就很让人头疼。

这与戏曲发育时的经济状况、文化水平和地理气候都有关系。越是四季分明的北方,漫长寂寞的冬季,辽阔的旷野,光秃秃或浑黄或灰蒙蒙的自然景象,人们越是需要色彩鲜亮的服饰和大嗓门来振奋精神,必须剪剪风般地满台转,亮相时通身凛然一抖、眉毛一挑、眼睛一瞪,换来掌声雷动。所以,必须配以大红大绿来抢眼,锣鼓喧天来提气。好不容易盼来的戏班子,像越剧那样斯斯文文地怎么行。

繁华富庶之地,温柔富贵之乡,人的性情也趋于平和从容,与人为善,方有闲情听吴侬软语,看才子佳人,诉细腻温情,剧目如“红楼梦”、“梁祝”、“长生殿”、“牡丹亭”、“天仙配”之类,雅俗共赏;而穷山恶水处,民生凋敝时,人性阴险暴躁之恶就容易焕发,必须以大嗓门下大处方,扯着脖子喊着唱,来铲恶锄奸、惩恶扬善,剧目如“穆桂英挂帅”、“秦香莲铡美案”、“窦娥冤”、“十五贯”、“杨乃武小白菜”等,只吸引文化程度较低的老年观众。

而其曲文或脚本都是民间文人创作,简单直白毫无悬念,口语化程度和题材选择,既是市场需求也就是观众口味决定的,也是文人自身品位和价值观导向的。

真是一方水土一方人,每个地方戏都有植根其中的扎实土壤。在苏州的粉墙黛瓦里穿街走巷,不时从左近人家的窗子里飘出评弹,好听到想蹲在墙根下不走了。在绍兴也是,听越剧跟周围的环境协调融合到让人心都跟着化掉。但是评剧呢,即使在河北农村,慢说外人游客,就是本地长大的青年人,也是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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